连续几天，为了采写民国时期的洛阳牡丹，我奔走于大街小巷，虽然查阅了很多资料，采访了不少老人，但民国时期的洛阳牡丹，仍然躲在历史的烟尘中，迟迟不肯露面。

冷夜中维系生命

连续几天，为了采写民国时期的洛阳牡丹，我奔走于大街小巷，虽然查阅了很多资料，采访了不少老人，但民国时期的洛阳牡丹，仍然躲在历史的烟尘中，迟迟不肯露面。民国时期的洛阳牡丹，没有大唐、大宋沃土的滋润，没有文人墨客的描绘，开得似乎比唐宋还要遥远。

在查过的资料中，除了寥寥数语的志书记载，就是一句被多处引用的“民国时期，由于战争频仍，民不聊生，牡丹‘花价甚廉’”，没有鲜活的故事，没有动人的传说，民国时期的洛阳牡丹，难道枯萎了吗？

就连洛阳翰林林东郊的《爱日草庐诗集》五卷凡１２３０首诗中，吟唱牡丹的也仅有一首。我突然明白，花事连着国事，战乱中的洛阳民国时期，盛极一时的牡丹，真的衰微了。

五个公园种有少量牡丹

洛阳唐宋牡丹花事的繁盛，靠的是政治、经济中心的双重地位，靠的是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的喜爱，靠的是文人骚客的浅吟低唱。在军阀混战、土匪横行、民不聊生的民国时期，洛阳牡丹还有吗？答案是有，但很少。

民国时期，洛阳有牡丹的公园有南关公园、中山公园、周公庙花园、图书馆花园和西工花园等。

南关公园位于老城南关校场街，面积４５亩，是解放前留下来的唯一公园，原为清朝末年南关校场演武厅。

民国十年，被辟为苗木基地。吴佩孚治洛时，南关公园得到整修，公园广场上建了一个大花坛，坛内栽植有牡丹、芍药、菊花等。吴败逃后，南关公园成为洛阳棉作场，园内花木悉遭破坏。

民国二十二年，南关公园恢复为花园，栽有牡丹、芍药、月季等品种，有２０株到３０株。

民国二十九年，河南省第四园林局将其改为河南省农业改进所，民国三十一年又改为洛阳园艺场。民国三十三年，日本侵略军占领洛阳，把南关花园改为“三九农场”，园内花坛和牡丹、芍药等遭到破坏。

中山公园位于今老城西大街西段路北，原为明清时期的城隍庙，现为市３０中和市６中的校园。民国十四年孙中山先生逝世后，此处被辟为中山公园，以作纪念。１９３０年，中山公园改为河洛中学，中学的西跨院里植有牡丹。

周公庙花园在现定鼎路周公庙。１９３２年，国民政府迁洛，周公庙及其周围的建筑作了国民政府考试院的在洛公廨。

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后，周公庙成了中原社会教育馆，中原社会教育馆除了办书画展览和仿制唐三彩外，也培育了一些牡丹，品种较好，有２０多种。

图书馆花园位于现在的老城图书馆街，原为洛宁女匪首张寡妇的宅园。

民国二十年，张寡妇被武庭麟的十五军捕获处决后，其家产被没收，武在此创办河洛图书馆。馆西辟为花园，园内栽有月季、牡丹等。

西工花园又名吴佩孚花园，１９２０年吴驻洛时修建，园内广植牡丹和其他名贵花木。

以上公园，虽都植有牡丹，但数量不大、品种不多，再加上连年战乱，饭吃不饱衣穿不暖的民众，怎会有闲情逸致去观赏牡丹呢？除了给军阀官僚装点门面外，牡丹为公众观赏的社会意义实在不大。

庭院牡丹历经坎坷

除了少得不成气候的牡丹外，民国时期，洛阳人家的院子里也有牡丹，当然，能在院子里栽牡丹的并有闲情逸致观赏的，大多有一定的经济和社会地位。

现年八十高龄的原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李冷文讲，民国时期，老城魏家街有个叫李锡园的，家里院子很大，院内植有牡丹。

１９４４年洛阳沦陷，日本人闯到李家，要挖走牡丹，李锡园不等鬼子上门，将牡丹挖起装箱，跑到西安了。

同一个故事，原市地方志办公室副编审石建厚有着更为详细的叙说。李家院内植有牡丹，其中有一棵开紫红花的，花大如斗，花瓣起楼，颜色鲜艳。

石建厚说，听行家介绍，李家的那棵牡丹疑是绝迹的宋代“苏家红”。

这棵疑似“苏家红”誉满全洛阳。洛阳沦陷前，李家人逃往西安，临走前将“苏家红”挖走植在防空洞里。洛阳沦陷后，日本人听说“苏家红”的名声，垂涎三尺。

李锡园逃到西安后，念念不忘这棵牡丹，便悄悄潜回洛阳，不料到洛即被日本人抓住。日本人逼他说出牡丹的下落，被逼不过，李说“牡丹在防空洞里”。到了洞口，日本鬼子不敢下洞，要李下去把牡丹抱上来。日本鬼子没想到的是，当时洛阳的防空洞，洞套洞、洞连洞，出口甚多。

李锡园下到洞里，抱起自己心爱的牡丹，从另一个出口跑了。日本鬼子空欢喜一场。

李锡园抱走的这棵牡丹，至今下落不明。

石建厚说，他曾打听出李家的后代还有人在老城住，也曾到老城去寻找过，但均失望而归。

根据李冷文回忆，民国时期，林东郊家的牡丹也很有特色。林东郊，字荠原，洛阳东大街人，清光绪戊戌科进士，授翰林院庶吉士，历充国史馆协修。

民国二年任临时参议院议员，民国七年当选为第二届众议院议员。后因不满世道黑暗，不愿同流合污，辞归故里，是洛阳当时的文化名人。

林家院内的牡丹到底如何，因年代久远，已无法知道。查看洛阳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辑的《林东郊诗集》，其中《牡丹》诗曰：沉香亭北梦，富贵误诗评。

王号称犹昨，花中独不名。品传唐盛代，家在洛阳城。

画槛香如海，楼台罨画成。

林东郊留下的《爱日草庐诗集》五卷凡１２３０ 首，为何只有一首《牡丹》？是他不喜爱牡丹？我想，牡丹诗大都与盛世太平相偎相依，民国满目萧条，忧国忧民的林先生哪有心情歌颂富贵吉祥。

想来民国时期，如林东郊、李锡园等，家有牡丹的不在少数，只是时过境迁，想要一一忆及实在很难。

这些开在庭院里的牡丹，毕竟继承了洛阳牡丹千年的气象，哪怕只有些微的一脉。

养家糊口种牡丹

除了处于社会上层和中层的人家，民国时期，在社会最低层的人家，有没有牡丹呢？

我来到洛河南岸的安乐新村花卉市场，这个２００２年建成的市场，依托的是新村人种花育花的传统。新村旧址原在洛河老吴桥桥南，称为西场，１９３０年建村时只有２０余户，村民多姓王。

西场各家房前屋后大都种有牡丹、芍药等，面积不大，都不成气候。１９３９年，洛河发大水，西场被淹，村人将住址迁到安乐村西，先叫同乐村，又因是新盖的房屋，习惯上称为新村，沿用至今。

西场人种牡丹的习惯也带到新村，不过由于局势所限，牡丹种植面积很小。现年７２岁的新村村民王保全说，那时候，都是这种一块儿，那种一块儿，村里最大的花圃是１６家合租的，也仅有６亩地。

新村人种牡丹不是为了观赏，是为了卖钱养家糊口。

每年春暖花开，新村人将欲开未开的牡丹一枝枝地分开挖出，每枝都带上一团泥土，放在担子里，放在独轮车上，走街串巷叫卖。

新村的花农还赶集，洛阳城里的城隍庙、煤土坑、东关的大石桥等等，凡有集会的地方，都少不了花农的身影——将牡丹摆在路边叫卖，一天下来，卖不掉的，挑回去培好土，下个集日再来。买花的人，大多是官宦人家或有钱人家。老百姓也买，但买便宜的，为的是给穷困的生活添一点儿亮色或者情趣。

老城御路街有个神州医院，医院后有半亩多空地，医院的老院长爱牡丹。

新村的花农们育出好品种往医院送，一见老院长，开口就是“我这又弄了棵好牡丹，给您老送来了”。老院长喜欢牡丹，买花从来不讲价钱，但往往给的钱比花农预期的多得多。

除了新村，民国时期较有名的花园还有李楼的梁家花园和冀家花园，梁家花园的牡丹曾远销到重庆，冀家花园的牡丹远销到南京。

花农们育花卖花，辛勤劳累终日，所得却很有限，养家糊口尚且艰难。

花农们虽然很难、很苦，但他们丢不掉心中的梦想。

“她在冷的夜气中，瑟缩地做着梦”，民国的洛阳牡丹，在萧条中维系着生命，孕育着花蕾，期待着阳光的普照和春天的到来。本报记者 陈旭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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